从本章开始听诏狱的铁门在身后沉重合拢,锁簧扣死的“咔哒”声,如同敲定了沐清漪未知的命运。
她没有再被带回那间阴冷恐怖的刑房,也没有被投入女牢,而是被两个沉默的锦衣卫力士带着,在迷宫般的回廊里穿行。
身上的鞭伤还在火辣辣地疼,每走一步都牵扯着痛楚。但她咬紧牙关,不敢吭声,更不敢落后。方才叶惊寒离去前那冰冷的眼神和“眼线”二字,如同无形的枷锁,比诏狱的铁链更沉重地套在了她的脖子上。
她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往何处,只知道,暂时的生机背后,是更深不可测的囚笼。
力士最终在一处相对僻静的院落前停下。这里不像诏狱其他部分那样阴森,甚至有几分清幽,但高耸的围墙和门口值守的护卫,无不昭示着这里仍是锦衣卫的地盘,且守备森严。
“进去。”力士推开院门,语气毫无波澜。
沐清漪踉跄着迈过门槛。院内不大,收拾得还算干净,有三间并排的屋舍,看起来像是值夜人员临时休憩之所,如今似乎被清空了。
“最左边那间是你的。里面有伤药和干净衣物。”力士说完,便像两尊门神一样守在了院门口,不再看她一眼。
沐清漪怔了怔,依言走向最左边的屋子。推开门,里面陈设简单,一床一桌一椅,桌上果然放着一瓶金疮药和一套灰扑扑的粗布衣裙,甚至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稀粥和两个馒头。
这与她想象中的囚禁之地截然不同。
她迟疑地环顾四周,窗户被封死,只留有几道缝隙透气。门外有守卫,她插翅难飞。但这屋子……至少是干净的,有床铺,有食物,还有伤药。
是叶惊寒的命令吗?那个冷得像冰的男人,会考虑这些?
沐清漪摇摇头,甩开这个荒谬的念头。他不过是需要她这个“工具”保持基本的使用功能罢了,就像保养一把刀,不会让它生锈断裂。
她走到桌边,看着那碗稀粥,胃里因饥饿而痉挛,却毫无胃口。阿姊最后惊恐绝望的眼神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。
她活下来了,代价是什么?
默默坐了很久,直到粥都快凉透了,她才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振作起来。活下去,才有希望。至少现在,她得先处理伤口。
她拿起伤药和干净衣物,走到床铺后侧,笨拙地给自己后背和手臂上的鞭伤上药。药粉触及伤口,带来一阵刺痛,她疼得龇牙咧嘴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却硬生生忍住没有哭出声。
好不容易处理完,换上那套粗糙但干净的灰布衣裙,她已是满头虚汗,筋疲力尽。她坐到床边,小口小口地吃着已经冷掉的粥和馒头,味同嚼蜡。
夜深了。
院子里寂静无声,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巡逻脚步声,提醒着她身在何处。
她躺在床上,裹紧单薄的被子,身体疲惫到了极点,神经却紧绷着,无法入睡。一闭上眼,就是刑场上鬼头刀的反光,诏狱里血腥的气息,以及叶惊寒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。
还有……那短暂却震撼的“通心绣”体验。
那份沉重的愧疚,那份对甜食的隐秘渴望……真的来自那个如同修罗般的男人吗?
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口,那里空空如也。她那块绣了桂花的帕子,早在刑场挣扎时就不知掉落在何处了。是了,“通心绣”需要绣入特定丝线的织物作为媒介,才能短暂读取接触者的心声。那块帕子恐怕早已被踩入泥泞,或是被当作垃圾清扫掉了。
失去了媒介,她那匪夷所思的能力,似乎也随之消失了。刚才给叶惊寒递绣品时,肌肤曾有短暂的相近,她却什么额外的感觉都没有。
这能力来得突兀,去得也莫名。沐清漪心里乱糟糟的,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。
就在她胡思乱想,意识渐渐模糊之际,院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,以及守卫恭敬行礼的声音。
“指挥使大人!”
沐清漪一个激灵,瞬间清醒,猛地从床上坐起,心脏狂跳。
他来了?这么晚?他来做什么?
难道……反悔了?还是发现了什么?
恐惧再次攫住她。她赤着脚跳下床,紧张地贴在门边,屏息听着外面的动静。
脚步声沉稳地走向她这间屋子,停在门口。
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清晰可闻。
沐清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下意识地后退几步,惊恐地盯着那扇即将被推开的门。
门开了。
叶惊寒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,几乎挡住了门外所有的光线。他依旧穿着那身玄黑色的飞鱼服,身上带着一股夜间的寒气和淡淡的……血腥味?似乎比白天更浓烈了几分。
他没有进来,只是站在门口,冰冷的目光扫过屋内,最后落在她苍白惊慌的脸上。
“还没死。”他语气平淡,听不出是陈述还是别的什么。
沐清漪紧张得手指绞紧了衣角,说不出话。
叶惊寒的视线在她换过的干净衣物上停留了一瞬,然后扔进来一个小布包。
布包落在沐清漪脚边,散开一角,露出里面几样崭新的绣针、各色丝线,还有一把小巧锋利的绣剪。
“明日会有人送绣架和更多的料子过来。”他声音没有任何起伏,“你需要什么,列个单子交给守卫。”
沐清漪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绣具,又抬头看他。他深夜过来,就是为了给她送这个?
“大人……”她声音干涩,“我……”
“你的用处,就是你的绣活。”叶惊寒打断她,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,“做好你该做的事。记住你的身份,也记住……”他眸色一沉,“你那条命,是怎么留下来的。”
说完,他不再多看她一眼,转身离去。门再次被关上,落锁。
来去如风,只留下满室的寒意和一句冰冷的警告。
沐清漪站在原地,过了好一会儿,才缓缓蹲下身,捡起那个布包。崭新的绣针在指尖泛着冷光,质量极好,远比她之前用的要精巧。
她不明白。
这个男人,一边用最冷酷的方式提醒她是个囚徒,是个工具,一边却又给她伤药、食物、甚至送来她惯用的工具。
他到底想怎么样?
她攥紧了冰凉的绣针,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感。
这一夜,沐清漪在辗转反侧和零星噩梦中断续睡去。
第二天一早,果然有人送来了一个半旧的绣架和几匹素色锦缎、棉布。守卫也递给她纸笔,让她列所需之物。
沐清漪看着那绣架,沉默片刻,提笔写下了几种江南特产的丝线颜色和绣样画本。她不知道叶惊寒要她绣什么,但既然暂时安全,她需要这些东西来让自己安心,也让自己……更有价值。
纸条被守卫拿走。下午,她所要的东西,除了一两样京城实在难寻的,大部分竟都送到了她面前。
效率高得令人心惊。
此后的几天,风平浪静。
没有人来提审她,也没有人来吩咐她做什么。她就像被遗忘在这个小院子里,每日除了吃饭、睡觉、换药,就是对着绣架发呆。
鞭伤在慢慢结痂愈合,身体的疼痛逐渐减轻,但心里的不安却与日俱增。
这种平静,更像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假象。
她尝试过向守卫打听外面的消息,尤其是关于阿姊和那桩“逆党”案子的后续,但守卫如同泥塑木雕,对她的问话充耳不闻。
她彻底成了被隔绝的孤岛。
直到第五日黄昏。
院门再次被推开,进来的却不是送饭的守卫,而是叶惊寒身边的一个亲随。
“沐姑娘,”亲随态度不算恶劣,但也绝谈不上客气,“指挥使大人让你过去一趟。”
沐清漪的心猛地一沉。
该来的,终于来了。
她放下手中无意识描画绣样的笔,深吸一口气,跟着亲随走出了这座囚禁了她数日的小院。
这是她第二次在锦衣卫衙门内部行走。穿过几重守卫森严的门廊,她被带到了一处书房外。
亲卫敲了敲门:“大人,人带到了。”
“进来。”里面传来叶惊寒冰冷的声音。
亲随推开门,示意沐清漪进去。
书房内燃着烛火,比外面明亮许多。叶惊寒坐在书案后,正在看一份卷宗。他换了一身墨蓝色的常服,少了几分飞鱼服的凌厉煞气,但眉宇间的冷峻依旧令人不敢直视。
书案上,放着那幅她已经修补完整的《春山瑞松图》双面绣。
沐清漪走到书案前,垂下眼睫,屈膝行礼:“大人。”
叶惊寒没有抬头,目光仍落在卷宗上,只淡淡开口:“绣活没丢下吧。”
“不敢。”沐清漪低声回答。
“很好。”他合上卷宗,终于抬眼看她,烛光在他深沉的眸子里跳动,映不出丝毫暖意,“本座给你第一个差事。”
他拿起书案上另一封看起来普通的信件。
“仿照这上面的笔迹和印鉴,绣一份出来。要一模一样,连纸张的旧色和墨迹的浓淡,都要分毫不差。”
沐清漪心中巨震,抬头看向他。
仿造信件?还是用绣的方式?这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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