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本章开始听仿造信件?
沐清漪的心猛地一沉,像是被浸入了冰水里。这已远远超出了普通绣娘的范畴,这是作伪,是伪造文书!无论在哪个朝代,这都是重罪,尤其是在这皇权斗争漩涡中心的京城,牵扯上锦衣卫和逆党,一旦事发,她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!
叶惊寒将她瞬间的惊惧和犹豫尽收眼底,眸色更冷了几分,指尖在那封待仿造的信件上轻轻一点,语气听不出喜怒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:
“怎么,做不到?”
沐清漪指尖冰凉,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。她能说做不到吗?说了的后果是什么?失去价值的下场,她已在诏狱里真切地体会过一遍。
她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目光落在叶惊寒推过来的那封信上。信纸是常见的宣纸,略有些发黄,边缘有细微的磨损,确实有些年头的样子。上面的字迹是端正的台阁体,墨色浓淡有致,末尾盖着一方私印,印泥颜色沉暗。
“民女……需要仔细看看。”她声音微涩,没有立刻答应,也没有拒绝。
叶惊寒挑了挑眉,似乎对她的谨慎略有意外,但并未阻止,只做了一个“请便”的手势。
沐清漪上前一步,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封信。指尖触碰到微糙的纸面,她凝神屏息,仔细审视。
字迹的起承转合、笔锋的顿挫、墨汁渗透纸张的细微痕迹……甚至纸张本身的纹理和那一点点旧色,都需印入脑中。还有那方私印,印文的每一处转折,印泥堆积的细微厚度,边缘是否晕染……
这已不仅仅是绣工,更是需要极致观察力和模仿力的精细活儿。
看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,她将信件轻轻放回桌面,抬眼看向叶惊寒,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:“大人……是想用绣线,完全复刻出这封信的……所有细节?”
“包括纸张的质地和颜色,墨迹的浓淡,甚至……”她顿了顿,补充道,“甚至这细微的磨损和旧痕。”
叶惊寒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赞赏,快得让人无法捕捉。“没错。要足以乱真。可能做到?”
沐清漪沉默了片刻。这难度极大,并非针法问题,而在于对材料和光影的极致运用。她需要找到能模拟纸质的底料,需要调配出能模仿不同浓度墨色的丝线,需要让绣出来的图案呈现出书写的笔触感和岁月的痕迹……
这几乎是在挑战绣艺的极限。
但她骨子里属于绣匠的那份执拗和好胜心,却被悄然点燃了。
“需要特定的材料和工具。”她再次开口,声音稳了一些,“模拟纸质的素罗或极细的葛布。丝线需要更多颜色,尤其是不同深浅的墨灰、赭石、土黄。还需要特制的固色剂和……可能还需要一些矿物颜料粉末,用来调制仿旧效果。”
她一边说,一边观察着叶惊寒的反应。这些要求比之前要丝线绣针复杂得多。
叶惊寒听完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淡淡道:“列单子。”
又是这三个字。他似乎从不关心过程,只要结果。
沐清漪提笔,仔细写下了所需之物,甚至标注了几种她知道的京城可能买到这些材料的店铺。叶惊寒接过单子,扫了一眼,便递给门口的亲随:“一刻钟内备齐。”
亲随领命快步离去。
书房内再次陷入沉寂,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。叶惊寒重新拿起卷宗翻阅,仿佛她不存在一般。
沐清漪站在原地,不敢动,也不敢出声,只能默默在心底反复勾勒那封信的每一个细节,思考着如何下针,如何配色。
不到一刻钟,亲随去而复返,手里提着一个大篮子,里面赫然是沐清漪所列的所有东西,甚至还有几样她只隐约听说过、未曾见过的珍稀颜料。
锦衣卫的办事效率和对资源的掌控力,再次让她感到心惊。
东西被放在书房角落的一张空桌上。叶惊寒终于从卷宗上抬起头,目光扫过那堆材料,最后落在她身上:“需要多久?”
沐清漪估算了一下难度:“至少……需要一整夜。”
“就在这绣。”叶惊寒命令道,没有丝毫通融的余地,“天亮之前,本座要看到成品。”
他指了指房间另一侧的一张软榻,“累了可以歇息片刻,但有任何差错……”后面的话他没说,但冰冷的眼神已说明一切。
沐清漪抿紧嘴唇,点了点头。她走到那堆材料前,深吸一口气,将所有杂念摒弃脑后。
此刻,她不是囚徒,不是眼线,只是一个面临极高挑战的绣娘。
她挑选了一块质感最接近宣纸的月白色素罗作为底料,将其仔细固定在带来的绣架上。然后开始挑选丝线,比对信上的墨色,将深浅不一的灰、黑、棕褐等丝线细细分开,甚至亲手用矿物颜料调制了更贴合的颜色。
准备工作就绪后,她拈起最细的一根银针,穿上线。
烛光下,她的侧脸专注而宁静,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那方寸之间的绣架。指尖翻飞,针尖起落,速度并不快,每一针都极稳极准。
她不是在绣一幅画,而是在用针线“书写”。
模仿笔锋的顿挫,模仿墨汁的浸润,模仿纸张纤维被笔尖划过的细微凸起……她运用了多种针法交替,长短针、套针、滚针……甚至独创了一些针脚来表现特殊的质感。
时间在寂静中流淌。
叶惊寒偶尔从卷宗中抬头,目光掠过那个沉浸在绣架前的纤细身影。烛火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,与这间冰冷肃杀的书房格格不入。她微微蹙眉思索的样子,指尖灵巧动作的样子,带着一种奇异的、专注于一件事物时的魅力。
他眸色微深,复又低下头去,只是翻阅卷宗的速度,似乎慢了些许。
夜渐深。
沐清漪感到眼睛酸涩,手臂也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疼痛。她停下来,揉了揉手腕,看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,不敢耽搁太久,又立刻投入其中。
后半夜,她实在撑不住,依言在软榻上合衣小憩了不到半个时辰,便又起来继续绣制。
当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时,她终于绣完了最后一笔,剪断了线头。
她几乎虚脱,脸色苍白,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,但看着绣架上的成品,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成就感和……忐忑。
她用丝线,完美地“复刻”了那封信。
叶惊寒不知何时已放下了卷宗,站在了她身后。
沐清漪深吸一口气,侧身让开:“大人,请过目。”
叶惊寒的目光落在绣品上。
即使是早有心理准备,他的瞳孔也在那一瞬间微微收缩。
书案上放着原信,绣架上则是绣品。两相对比,无论是字迹、布局、印章,甚至连信纸那微黄的旧色和边缘的磨损,都几乎一模一样!那绣出来的墨迹,甚至仿佛带着书写时留下的笔触感和润泽感,绝非呆板的图案复制。
若非提前知晓,他甚至难以一眼分辨出孰真孰假!
这已不是绣艺,简直是鬼斧神工!
他伸出手,指尖拂过绣面。触感虽与真正的纸张不同,但那细腻的纹理和仿旧的视觉效果,足以在特定场合以假乱真。
他抬眸,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几乎站立不稳的少女。她的价值,再次超出了他的预估。
“很好。”他吐出两个字,依旧是听不出情绪的平淡,但比起之前的冰冷,似乎多了一丝什么。
沐清漪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,腿一软,连忙扶住绣架才站稳。
叶惊寒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木盒,将绣品小心地从绣架上取下,卷好,放入盒中。
“回去休息。”他收起木盒,语气不容置疑,“今日之事,若有半句泄露,你知道后果。”
“民女明白。”沐清漪低声道。
亲随再次进来,将她带回了那个小院。
回到冰冷的房间,沐清漪瘫倒在床上,连手指都不想动弹。身体极度疲惫,大脑却异常清醒。
叶惊寒让她仿造那封信,目的是什么?要构陷谁?还是要传递假消息?
她卷入的漩涡,似乎比她想象的更深,更危险。
而她那看似能保命的绣艺,正在将她一步步推向更莫测的深渊。
窗外,天亮了。
但她感觉,自己正走向更深的黑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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