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,抬起头来。”
那道声音再次响起,平和依旧,却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、无法抗拒的威严,直接响彻在凌轩的神魂深处。
凌轩的身体难以自控地微微一颤。
他能感觉到,大殿内所有的目光,此刻都如同无形的针芒,聚焦在他背上。
他深吸一口气,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,才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,抬起了那颗一直深深低垂、几乎要埋进胸膛的头颅。
这是他生平第一次,如此近距离地,直面一位至高无上的圣人。
视线所及,首先映入眼帘的,是那古朴而威严的面容。
通天教主的面庞仿佛由亘古的磐石雕琢,不带丝毫情绪,却又自然流露出执掌天道、俯瞰众生的无上气度。然而最令人心悸的,是那双眼睛——那不再是寻常的眼眸,而是化为了两方深不见底的混沌宇宙。
其中日月星辰在其中生灭轮转,星河璀璨继而归于尘埃,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以来所有的奥秘与法则。
仅仅是无意识地瞥见,凌轩就感到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在剧烈震颤,仿佛下一瞬就要被那无尽的道韵漩涡彻底吸入、分解、融化,回归最本源的粒子。
他猛地一个激灵,强行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骇,慌忙将视线下移,死死固定在圣人胸前那片看似普通、实则道纹隐现的青色衣襟之上。
即便如此,他的心脏依旧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疯狂擂动,在胸腔里发出沉重而急促的轰鸣,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,几乎要喘不过气来。
然而,通天教主似乎完全不在意他这蝼蚁般的失态与惶恐。
圣人的目光,已然越过他,落在了他刚刚双手奉上的那枚看似平平无奇的玉简之上。
没有多余的动作,只是一道无形无质、却浩瀚如星海的神识,已然轻柔而又不容抗拒地探入了玉简之中。
时间,在这一刻仿佛被彻底凝滞,失去了流逝的意义。
整个碧游宫讲道大殿,落针可闻。
数千名截教弟子,上至多宝道人、金灵圣母等亲传,下至最末流的外门弟子,全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。
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,一股难以形容其广博、无法揣度其深邃的浩瀚道韵。
正如同无声的潮水般,自通天教主周身弥漫开来,悄无声息地将整座大殿,连同其中的一切,都笼罩在内。
这股道韵,不同于讲道时的温和启迪!
而是带着一种冷静、客观,甚至带着一丝抽丝剥茧般的探索与解析意味。
空气仿佛变得粘稠,光线似乎也为之弯曲,所有人的心神都不由自主地跟随着这股道韵的细微波动而起伏。
高台之上,通天教主静坐如亘古神山。
然而在他那仿佛能映照万古的眼眸深处,一丝极淡、却真实不虚的惊奇之色,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,悄然荡开了一圈涟漪。
玉简之内,那些被某种奇异力量“凝滞”、“拓印”下来的法则符文碎片,其精妙与深奥程度,远远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料。
它们并非完整的道则,更像是惊鸿一瞥间,从奔腾不息的天道长河中,强行截取下来的一朵朵浪花。
虽然零碎,却完美保留了那一瞬间的形态与神韵,充满了灵动与不可复制的玄机。
这绝非一个区区的天仙弟子,能够凭借所谓的“天赋”或“本能”就能记录下来的东西!其中涉及到的对大道本质的理解与“捕捉”方式,已然触及到了某种极为隐秘的层面。
通天教主那古井无波的心境中,一丝真正的好奇心,被悄然勾起,并且愈发浓郁。
他不再停留于表面,那道浩瀚的神识,开始向着玉简深处,那些更为细微、更加核心的道纹结构,缓缓渗透下去。
然后他看到了凌轩的“猜想”。
那是一段关于阵法能量“呼吸感”的描述。
“……阵法如生灵,亦有呼吸。吸气为聚,呼气为散。一呼一吸间,能量流转,生生不息。然若呼吸不畅,或吸气过猛,或呼气不及,则阵法必生淤塞,轻则威力大减,重则阵法自溃……”
看到这里,通天教主那古井无波的表情,终于出现了变化!
他仿佛被什么东西点了一下,原本已经对“截”之道了如指掌的他,脑海中瞬间闪过一道闪电!
他立刻联想到了自己正在构思的一座绝世大阵——九曲黄河阵!
这座阵法,威力无穷,能困金仙,陷大罗,但其中一处节点,却一直让他感觉有些别扭。
有些不顺畅,仿佛呼吸时,被一根鱼刺卡住了喉咙。
而凌轩这个关于“呼吸感”的猜想,虽然简陋,虽然粗糙,却像一根针,精准地刺破了他脑海中那层朦胧的窗户纸!
“原来如此!”
“原来如此!”
“阵法的动态平衡,不仅在于能量的流转,更在于其‘呼吸’的节奏!若想将黄河阵的威力发挥到极致,就必须调整其能量节点,使其‘呼吸’与天地同步!”
通天教主的眼中,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!
他顺着凌轩的猜想,结合自己的无上道法,在脑海中疯狂推演。
不过片刻,他便找到了那个困扰他许久的“症结”,并构思出了完美的解决方案!
“妙哉!妙哉!”
通天教主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,抚掌大笑起来!
“哈哈哈哈!”
笑声洪亮,如同大道雷鸣,震得整个碧游宫都嗡嗡作响!
这笑声中,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喜悦与赞叹!
所有弟子都惊呆了。
他们从未见过师尊如此开怀大笑。这还是那个威严如山,深不可测的通天教主吗?
能让圣人如此开怀大笑的,那个跪在莲台之下的外门弟子,到底献上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?
凌轩自己也懵了。
他只是想保命,随便编了个“呼吸感”的猜想,怎么就把圣人给逗乐了?
这……这算不算是一种反向的“画饼充饥”?
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,通天教主那带着笑意的目光,再次落在了他的身上。
“小子,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弟子……弟子凌轩。”凌轩赶忙回答,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。
“好!好一个凌轩!”通天教主赞许地点了点头,眼神中的欣赏之色,再也无法掩饰。
“你于我截教,有大功!”
“此法,可补吾黄河阵之憾!”
一句话,石破天惊!
黄河阵!
那可是圣人座下大弟子赵公明,与三霄仙子共同布下的绝世大阵!是未来截教应对阐教阵法克制的王牌!
而自己,一个外门弟子,竟然补全了黄河阵的缺陷?
凌轩的大脑,一片空白。
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,一个不真实到极点的梦。
“从今日起,你便是我截教内门弟子!”
通天教主的声音,如同最终的审判,将凌轩从梦中惊醒。
他话音一落,屈指一弹。
一道流光凭空出现,缓缓地飞向凌轩。
那是一枚通体温润的白色玉牌,玉牌之上,镌刻着繁复的云纹与阵图,散发着柔和而强大的灵力,以及一股属于截教核心弟子的无上道韵!
内门弟子身份玉牌!
凌轩的呼吸,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。
他颤抖着伸出双手,几乎是虔诚地,将那枚玉牌接在了手中。
玉牌入手温润,一股精纯的灵力瞬间涌入他的体内,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。更重要的是,他感觉到,自己与整个碧游宫之间,仿佛建立了一丝玄妙的联系。
一步登天!
这个词,在凌轩的脑海中轰然炸响!
从一个随时可能被逐出师门的外门废材,到万人敬仰的圣人亲传内门弟子!
他只用了一场讲道的时间!
这简直是天方夜谭!
“谢师尊赏赐!弟子凌轩,定不负师尊厚恩!”
凌轩激动得无以复加,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,声音中充满了感激与忠诚。
“嗯。”通天教主满意地点了点头,“你且退下吧,好生参悟。”
“是!”
凌轩手持玉牌,怀着激动的心情,缓缓退下。
然而,就在他转身,准备回到自己角落的时候,一道冰冷刺骨、充满了嫉妒与怨毒的目光,如同毒蛇般,从大殿的前排射来,精准地锁定在了他的身上。
凌轩心中一凛,下意识地抬头望去。
只见一名身穿金色道袍,气息渊渟,面容冷峻的青年,正死死地盯着他。
那青年,正是截教大弟子,多宝道人!
此刻,多宝道人的脸色,铁青一片,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。
他看着凌轩手中那枚内门弟子玉牌,眼神里的杀意,几乎要化为实质!
凌轩的心,猛地一沉。
他知道,自己这一步登天,虽然风光无限,但也给自己惹上了一个天大的麻烦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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