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本章开始听那若有若无的哼唱声,像一缕游丝,缠绕在浓雾与水汽之中,断断续续,却又固执地不肯散去。它并非来自某个明确的方向,更像是从浑浊的河水中渗出,自湿冷的雾气中凝结,再幽幽地钻进人的耳朵里……
林秀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衫,寒意却并非只来自体外。她侧耳倾听,试图捕捉那调子的规律,却发现那根本算不上什么曲调,更像是一种…梦呓般的呻吟,没有明确的词句,只有模糊的音节和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、非哭非喜的诡异旋律。它搅得人心神不宁,胃里隐隐有些翻腾。
同船的几位山民模样的乘客显然也听到了。他们不再假寐或呆坐,身体微微绷紧,彼此交换着警惕而隐晦的眼神,嘴唇紧抿,下意识地朝着船舱中心挪了挪,仿佛要远离那被雾气笼罩的、可能传来声音的船舷。他们的手指无意识地搓捻着衣角或烟袋,流露出一种深植于本能的惧意。
当林秀尝试着将探询的目光投向其中一位看起来年纪稍长的山民时,对方立刻避开了她的视线,刻意地扭头看向船舱另一侧浓得化不开的雾气,仿佛那里面藏着比这诡异歌声更值得关注的东西。其他几人也是如此,他们对这声音的存在心照不宣,却绝不谈论,更不愿与这个明显是“外人”的年轻女子有任何交流。
这种集体的沉默和回避,比声音本身更让林秀感到不安。
她终于忍不住,转向船尾那如同枯木般沉默的船公,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:“老伯,这…这唱的是什么?谁在唱?”
船公摇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,浑浊的眼睛从压得低低的斗笠下瞥了她一眼,那目光似乎比河水还要冰冷深沉。他沙哑的嗓音摩擦着湿重的空气,像是破旧的风箱:“姑娘是落阴坡的人?”
林秀怔了一下,点了点头:“是,我回家。”
船公沉默了片刻,只有橹桨搅动水波的“哗啦”声和那诡异的哼唱作为背景音。良久,他才再次开口,声音压得更低,几乎要被水声淹没:“听劝,到了地方,莫多看,莫多问,办完事…尽早离开。”
说完这话,他便彻底闭上了嘴,无论林秀再如何试图询问,他都如同哑了一般,只是佝偻着背,一下一下地摇着橹,将小船送入更深的迷雾之中。他的警告非但没能让林秀安心,反而像一块巨石投入心湖,激起更深的惶恐。莫多看?莫多问?为什么?那歌声又是什么?
就在这时,那哼唱声又一次飘来了。
这一次,它似乎清晰了些许,仿佛那发出声音的东西…靠近了。不再是模糊的音节,而是依稀可辨的、支离破碎的词句,用一种平板到毫无感情的调子吟出,仿佛诵念着某种古老的、被遗忘的咒语。
“红轿抬…喜煞来…”
声音幽幽的,带着一股子冰冷的死气,穿透雾气,直接钻进脑海。
林秀猛地打了个寒颤,颈后的汗毛瞬间立起。
“活人莫睁眼…死人笑开怀……”
最后几个字落下,那声音又渐渐低伏下去,重新化为难以辨别的呻吟,融入了水流与雾气里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
但林秀已经听清了。
红轿?喜煞?活人莫睁眼?死人笑开怀?
这都是什么?!这绝不是什么山野小调!每一个词都透着难以言喻的邪异和森森鬼气,尤其是那“喜煞”二字,结合这压抑的环境和船公诡异的警告,让她从心底感到一股寒意疯狂上涌。
她僵在船舷边,手指紧紧抓住冰冷的木栏,指节泛白。四周的雾气仿佛变得更加浓重,紧紧地包裹着小船,也包裹着她,那湿冷的霉味似乎也掺杂进了更多的腥气。河水黑沉,倒映不出任何光亮,也倒映不出她的面容,只有深不见底的幽暗。
同船的山民们脸色更加难看,有人甚至开始极其轻微地发抖,嘴唇无声地嗫嚅着,像是在祈求什么。他们显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歌谣,而他们的反应,比歌谣本身更让林秀感到毛骨悚然。
这不再仅仅是近乡情怯或对姐姐亡故的悲伤。一种实实在在的、冰冷的恐惧,如同这河上的雾气一般,丝丝缕缕地渗入她的肌肤,缠绕上她的心脏。
落阴坡…她即将回去的故乡,在这诡异的歌谣和众人讳莫如深的态度中,陡然变得陌生而险恶起来。姐姐林香的急病身亡,母亲家书中含糊的措辞…是否也与这令人不寒而栗的“谣深雾重”有关?
小船继续向着迷雾深处驶去,仿佛正航向一个被遗忘的不祥之地。而那水底深潭般的诡谲歌谣,已如一道冰冷的烙印,刻在了林秀的心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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